五四九节 夜话-《江山美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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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萧布衣放走个姜阳,换得苏定方的死心塌地,值了。”裴茗翠提及萧布衣的时候,双眸也有些发亮。
那是她的朋友,那是她的知己,或许马邑初见的那一刹,她就知道,这是个做大事的人。因为她阅人无数,早就看出,这人有着超越本身年龄的从容和成熟。
这种人,并不多见,所以她立即接近,她希望大隋多些这样的人才。
后来她才知道,原来萧布衣本是死人,或许和太平道有瓜葛,所以她恍然,但她并没有和萧布衣成为敌人。相反……她认为这世上,只有萧布衣了解她!
可了解的男女,往往不能成为真心的爱人。因为了解,所以就不再有那朦朦胧胧、疯狂、再加上刻骨铭心的爱。
所以她不了解李玄霸,李玄霸亦还是不了解她!
他们之间,纠葛不清,难言对错。
“李玄霸自诩聪明,可这次想必是错了。”影子突然道。
“哦?为何这么说呢?”
“他击杀了罗艺、窦建德,同时和幽州、河北两地为敌,实在是不智的举动。”
裴茗翠闭起双眸,良久才道:“我还没有见过李玄霸有过不智的时候。”
影子有些郝然,低声道:“小姐,那我错了。”
裴茗翠睁开双眸,微笑道:“他和萧布衣的想法,本来就是难猜。罗艺和薛家四虎的恩怨现在路人皆知,罗艺当年暗算了薛世雄,定当让幽州震动。我们后来也查明,当初郎山上人心惶惶,自谋生路,但薛万彻并没有死!只要他不死,李玄霸一口气为他击杀了两大仇人,薛万彻如何不感恩戴德?就算没有薛万彻,我想薛氏眼下也会选择关中。薛氏在幽州,本来就是那里最大的门阀,得薛万彻帮手,李世民取幽州之地何难?我爹蓄谋这久,才想出这个策略,找到罗艺的弱处。李玄霸一出手,就鸠占鹊巢,收了幽州诺大的疆土,如果这都不智,那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大智了。”
影子羞涩的笑,“这种男儿的伟业,也只有小姐才能揣度,我一个小女子,想不了那么多。可小姐……河北军剩下的还有实力,肯定要和李唐硬拼。窦建德和徐圆朗不同吧,徐圆朗死了,众人散,窦建德死,我只怕河北军更加齐心了。”
裴茗翠道:“现在河北军的实力和李唐相比,弱了很多。河北军征战多年,大将死伤殆尽。汜水一战,萧布衣就给了河北军沉重的一击,之后又先后分化打击,河北军实力早就惨不忍睹。如今苏定方又降,罗士信下落不明,不知生死,王伏宝这久没有出现,甚至窦建德死后都不出现,以他和窦建德兄弟情深,多半也死了,不然我想,他爬也要爬到郎山吧?眼下能提得起的不过是个刘黑闼加上寥寥无几的热血兄弟,一股仇恨之火,少兵无援,如何能持久?李世民若连这些人都无法解决,又如何能和萧布衣一战呢?”
影子若有所思,“小姐的意思是,李玄霸想让李世民击败河北军,振奋士气,然后再和萧布衣一决死战?”
“两军交战,固然要看实力,气势也是颇为重要。”裴茗翠闭上双眼,“李玄霸是个骄傲的人,多半也想堂堂正正的击败西梁军不败的神话吧?”
“所以他选择大肆宣扬,从暗处到了明处?”影子问。
裴茗翠憔悴的脸上,突然露出极为古怪之色,她闭着双眸,良久才道:“或许这是用意之一……”
“他更深的用意是什么?”影子忍不住问。
裴茗翠缓缓摇头,“不知道。”
“李玄霸一直暗中行事,这次却是大张旗鼓,搞的人尽皆知,他有什么用意呢?”影子自语道。
裴茗翠这次连头都不摇了,似乎已沉睡。
车行辚辚,夜静有声。车厢中,寂静一片。影子看了裴茗翠良久,以为她睡熟,才要给火炉加点炭,为裴茗翠盖上衣。没想到裴茗翠突然睁开双眸问,“我交代你的事情,查的如何了?”
“暂时还没有眉目,但是我已让他们抓紧去查。”影子惶惶道。
“为难你们了,那件事查起来,并不是那么容易。有时候,刻意的去找,反倒难以得到答案。”裴茗翠道。
影子叹气道:“过的太久了,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没有几个了。”
“长孙顺德可能知道。”裴茗翠突然道:“当年他被人所骗回转中原,等赶回的时候,千金公主已被害死,他痛不欲生,这才意志消沉,他一直怀疑害死千金公主的主谋就是长孙晟,甚至因为此事对长孙晟破口大骂,这件事西京的老臣多少知道。长孙家中,长孙顺德本来是长孙晟之后的二号人物,但因为此事,他视长孙晟为仇人,长孙晟临死都没有得到他的谅解。对于当年千金三姐妹的事情,若说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可能知晓答案,长孙顺德多半能是一个。”
影子眼前一亮,转瞬黯然,“可我们多半逼不出他的话来。这人看似颓废,却是绝顶聪明的人物,李唐很多大事都是他来出谋划策,若是真论功行赏,他也是贪图权势之人,地位只怕早在裴寂之上。但他不求升官,甚至几次故意犯错,请求李渊贬他的官职……”
“这才是聪明之举。”裴茗翠赞道:“想多少门阀中人恃才放旷,官至极品,但当年的八大柱国到如今,还能长盛不衰又有几个?长孙门阀数代能游刃有余,到长孙顺德这一代,并未衰败,反倒更加强盛,长孙顺德功不可没。”
“可他为情所伤,这样的一个人物,小姐总不忍心对他严刑拷打吧?”影子道:“我们要出手擒他,他猝不及防,不见得能逃脱我们的布局。”
裴茗翠疲倦的摆摆手,“他这种人,我们应该敬,而不能用极端的手段。我再想想,或许过一段时间,我会亲自找他谈谈吧。我想……他对当年之事,只怕也有很多不解,也希望找个人谈谈。他幽幽这些年,沉默这些年,我想……不用强迫,他也会把当年的往事说出来。”
影子点头,“好,我让他们尽量安排。”
裴茗翠望着璀璨的夜空,突然道:“我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。如此良夜,若有瑶琴陪伴,也不算虚度了。”
影子闻弦琴知雅意,知道裴茗翠想听琴,又怕她累。裴茗翠对她,已和姐妹一样。影子虽纱巾遮住脸,可看裴茗翠的眼神满是关切,并不多言,伸出手来,摘下车壁上悬挂的一张瑶琴。
她十指芊芊,有若春葱,谁见到,都认为这是弹琴的好手,而非是杀人的好手!
盘膝坐下,放下瑶琴,影子手指轻拨,只是‘铮’的一声响,马车的滚滚车轮声,似乎都被屏蔽在车厢之外。
夜凉如水,琴声如泉,这如水如泉的夜,慢慢的笼罩了裴茗翠……她已疲、已倦,还能支撑下去,倚仗的却是女人那种骨子里面的坚韧。可等琴声一起,她就真的睡了。只是睡梦中,娥眉还是轻敛,似乎眉头心头均是愁!
影子见裴茗翠熟睡后,这才为她盖上衣,静静的到了一旁,坐下来看着炉火。车行极稳,车夫就像这辈子活在马车上一样,闭着眼睛都能无误。影子双眸明澈,有如繁星落到了眼帘,望着那红红的炉火,若有所思,不过过了多久,这才倚着车壁睡去。
天明时分,马车已到东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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